《风能》国际 | 欧洲“能源安全”危机

《风能》“征谈英伦”栏目

    ——第2期 欧洲“能源安全”危机

开栏的话： 《风能》杂志自2022年第二期起推出“征谈英伦”系列专栏文章，邀请在英国可再生能源领域有着多年从业经验的资深人士王征撰文，介绍英国风电市场运行机制、可再生能源开发与产业链发展趋势、海外投融资机会及经验分享等。希望可借此增进国内相关产业对英国风电行业及市场的认知，深化中、英风电合作，并助力中资企业扬帆英伦。

第1期：《风能》国际 | 求同存异？英格兰与苏格兰海上风电用海权招标对比

 欧洲“能源安全”危机

文 | 王征 （邮箱：[e-mail]，欢迎读者通过邮件参与讨论）

这里，有必要先明确“能源安全”（EnergySecurity）的概念。就国家和政府的角度而言，“能源安全”是一个由国家政策和国际机制组成的能源体系。国际能源署（IEA）将“能源安全”定义为：在可承受价格内提供不间断的能源供应，即传统意义上的“能源安全”。它以供应安全为出发点，涵盖两个核心内涵⸺充足的能源供应、民众支付得起的能源价格。其中，能源供应涉及能源类基础设施的安全、供应链的稳定、在紧急情况下启动替代能源或战略储备的应急反应能力等。

近年来，随着全球能源领域形势的变化，尤其是考虑到国际地缘政治和气候变化等因素的影响，“能源安全”的外延已经拓展到能源投资领域的安全和推崇低碳、清洁的环境安全，即综合能源安全（Comprehensive Energy Security）。

欧盟的能源政策在过去几年间同样由确保经济竞争性，转变到兼顾成本、绿色和安全。只是鱼与熊掌难以兼得，三重目标虽相辅相成却又此消彼长，各国只能在尽力协调长期平衡的探索中维系三者间的微妙平衡。

欧洲正在经历的“能源安全”危机，始于2021年初冬的能源价格飙升。

2022年以来，油气、煤炭等一次能源价格持续走高。2月下旬开始的俄乌冲突更是火上浇油，大大增加了俄罗斯能源出口欧洲的不确定性，致使各类能源供应出现剧烈波动，价格接连创下历史新高。能源供应安全，尤其是俄罗斯向欧洲出口天然气的可持续性，更是被视为影响地缘政治的重要筹码，引发了欧洲各界对俄罗斯进口能源“安全”的讨论，甚至超过了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关注。

欧洲能源安全危机产生的一大根源在于欧洲长期奉行的能源战略。推崇能源市场竞争自由化，通过促进竞争降低能源成本，坚持低天然气储备库存，积极发展低碳绿色能源，使得70多年来欧洲一直高度依赖俄罗斯的化石能源供应。目前，欧洲有27%的石油和40%的天然气进口自俄罗斯。除挪威外，其他国家均无法实现能源自给自足。

图1 2020年欧洲国家（除挪威）能源自给自足和多样性指数（来源：英国商业、能源和工业部）

俄乌冲突爆发后，众多欧洲国家陆续启动了针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包括禁用俄罗斯的石油。作为全球第二大能源出口国，俄罗斯的石油出口占其总出口额的44%，相当于政府税收的17%。但俄罗斯的天然气并未被禁运，2020年，在俄罗斯的天然气出口总量中，德国、意大利和法国占到近36%，使欧洲具有相当的谈判筹码。然而，考虑到欧洲对俄罗斯能源供应的依存度，能源方面的制裁无疑是一把双刃剑，增加了俄罗斯未来持续向欧洲出口天然气的不确定性。在当前运营的4条主要管道天然气输送路线（北溪、亚马尔、穿越乌克兰的联盟线和穿越土耳其的蓝溪）中，任意一条的中断或对北溪2号监管审批的延迟，都可能加剧欧洲的能源安全危机。

图2 俄罗斯出口欧洲天然气管道示意

为应对不断加剧的能源安全危机，仅次于俄罗斯的欧洲第二大天然气供应国⸺挪威（非欧盟国家）于2021年年底开启了满负荷运营。挪威能源巨头Equinor承诺在2022年将增加2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出口，以支持欧洲应对能源危机。

若今年任何来自俄罗斯的出口天然气受阻，都将恶化并导致新一轮欧洲，乃至全球范围内的能源危机。业内已经提出了短期解决方案，即大幅增加从美国、卡塔尔、阿尔及利亚等国的液化天然气（LNG）进口，释放库存储气，以及扩大北非、伊朗和阿塞拜疆等地天然气管道的输送数量（正处于高位运行）。只是鉴于欧洲长期以来的低库存储量（1月底的统计数据显示，欧盟二十七国与英国的天然气总储存量为总库存容量的41%，为2011年以来的最低库存量，正常情况下能够维持67天），及液化天然气接收站等基础设施建设投资的长期不足，紧急吸收额外供应的可用容量有限。

卡塔尔表示愿意增加对欧洲的供应，但其大部分液化天然气出口已被长期合约锁定，仅有10%~15%可以转运欧洲。其中的大部分是与亚洲国家签订的，当下欧洲市场高昂的价格开始导致原本供应亚洲的液化天然气流向欧洲。目前，欧洲已连续3个月成为美国液化天然气的最大出口市场，即便其售价比俄罗斯的管道天然气价格高出20%~30%。不难看出，在这场俄乌冲突对国际能源市场的影响中，不管欧洲对俄罗斯能源出口制裁的发展程度如何，双方皆一损俱损、两败俱伤，唯一获利的赢家将是美国。

除了加大国际能源交易量，为填补缺口，欧洲国家或将不得不重启最近退役的燃煤电厂，并推进核电建设。统计显示，这仅能替代10%的天然气发电量。此举虽然会推延甚至阻碍欧盟放弃化石燃料以及落实气候变化目标，但面对能源供应威胁，要摆脱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欧洲很难不在成本和气候目标上做出一定让步。同时，核电的安全风险依然存在。一贯推崇核电的法国在如此严峻的能源供应形势下坚持下调了2022年和2023年的核电产能预期。此外，将亚洲国家作为一个能源中转站在短期内或许可行，但是否能够成为长期解决方案，仍有待商榷。

另一方面，业内流行着一种较为乐观的观点：这是一场价格危机，而非实物供应危机。欧洲天然气传输系统运营商网络（ENTSOG）于2021年进行的每四年一次的灾难场景模拟，考虑了20种不利场景后，得出“欧洲天然气基础设施为欧盟成员国确保天然气供应安全提供了足够的灵活性”。通过截取运往其他地区的液化天然气以及增加美国的天然气出口，可以填补一部分因俄罗斯全面停运造成的供应缺口，比例约为15%。

综上所述，无论是实物供应短缺，还是价格问题，欧洲大陆2022年的能源安全危机都是欧盟亟待解决的难题。

相对而言，英国的能源安全状况较为乐观，一是因为该国部分一级能源供应实现独立自主，二是因为其二级能源的结构更为多样化。

图3 英国天然气供应来源示意（来源：ofgem）

从能源供应的可靠性来看，英国约有一半的天然气来自本国的北海气田，进口部分的绝大多数来自挪威的天然气管道，且有3个完善的进口基础设施来接收全球的液化天然气（德国没有液化天然气进口终端）。2021年，英国仅有4%的天然气供应量进口自俄罗斯，具有较大的能源独立性。

在石油及相关产品方面，英国的战略储备远高于国际能源署（IEA）在国际能源计划协议(IEP)中规定的90天石油净进口量的库存要求。该国柴油进口主要来源于美国、沙特阿拉伯和俄罗斯，俄罗斯所占比例仅为8%。同时，鉴于北海有望生产比先前计划更多的石油和天然气，英国才有底气于3月8日宣布将在2022年年底前逐步停止从俄罗斯进口石油及相关产品。

即便如此，英国也在积极地寻求替代能源方案。英国商业、能源和工业战略大臣夸西·克瓦滕（Kwasi Kwarteng）在3月9日发表的关于逐步取消俄罗斯石油进口的声明中表示：“英国也是原油和石油产品的重要生产国。我们参与这些产品的全球市场，并且拥有适当的资源以应对不太可能发生的供应中断事件。在这一年中，我们成立的工作组将与包括美国、荷兰和海湾地区在内的国际合作伙伴密切合作，以确保燃料产品的替代供应。”“我们完全打算且必须结束对所有俄罗斯碳氢化合物的依赖。与此同时，随着转向更便宜、更清洁的能源，我们需要对北海的石油和天然气生产进行更多投资。”

从二级能源电力结构的角度来看，受益于自2012年以来在可再生能源方面的900亿英镑（约合人民币7521.93亿元）投资，英国打造了可靠、多样化的能源系统。该国的可再生能源发电装机规模居全球前列，可满足三分之一以上的全国电力需求。

图4 2020年英国电力供应结构（来源：ofgem）

此外，与以工业为主的国家相比，英国经济以金融服务业为主，对能源的依赖程度较低。且英国电力市场中的容量市场机制，也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能源供给安全。

因此，正如英国政府声明所言，英国当前面临的危机不是天然气供应安全问题，而是国际市场上天然气价格高昂。自2021年初冬以来，在国际能源市场天然气价格一路走高的影响下，英国经历了持续上涨的能源价格危机。

飙升的能源价格给英国造成了一系列社会和经济冲击。截至2022年2月，已有29家能源企业退出市场或申请破产，约430万英国客户受到影响。同时，这直接干扰到国家的工业发展，在食品、钢铁等行业产生连锁反应，英国已有多家钢铁和化肥等企业宣布减产或停产。

图5 英国批发远期交割合约价格走势（来源：ofgem）

英国独立的能源监管机构ofgem计划于2022年4月上调价格上限，一方面，允许能源供应商将居高不下的批发成本转移至终端用户；另一方面，限制零售能源的费用上限，以尽力保障人们应对前所未有的能源成本飙升。表1显示，年度能源账单的涨幅为54%（50年前英国经济混乱时的涨幅为21%），预计会影响到约2200万户家庭。然而，作为终端能源用户，人们只能被迫接受，因为英国目前的能源市场已没有任何供应商会提供可供切换的零售电价或天然气价格选项。

加上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英国政府在推出一系列经济补贴后，上调了若干项税率。其中，作为工资税一部分的国民保险税率的上涨对中、高收入者的冲击最大。同等收入水平在2022/2023财政年度中的净收入将低于2021/2022财年，这意味着中等收入的大部分人群会面临净收入缩水。3月17日，英国央行连续第三次加息，将基本利率推至0.75%，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叠加上日渐升高的通胀率（预期将在2022年高达10%），英镑的实际购买力下降，人民的生活水平自然会随之大幅下滑。

面对即将在2024年年底进行的大选，从处于生活成本危机之中的选民手中夺取选票注定会加剧保守党和工党之间的竞争。能源供应安全毋庸置疑将成为一个热点议题。英国政府目前正在积极与各大能源企业探讨，在2012年版的基础上更新“能源安全战略”，涉及放宽英格兰陆上风电的规划审核，延迟现有核电退役，扩大北海的天然气和石油的开采力度等。同时，关于是否放开水力压裂技术的许可，也重回议事日程。作为能源危机的短期解决方式之一，英国政府已与仅剩的煤炭运营商——EDF、Uniper和Drax进行过非正式接触，讨论将其锅炉转而用于生物质能。这虽然不代表煤炭的回归，但也极有可能推延英国原计划在2024年前逐步淘汰煤炭的目标。

由此可见，能源安全事关国家的经济，乃至政权的稳定。其取决于多个因素，如经济对能源的依赖程度、能源结构、国际能源价格，以及国家能源政策和机制对突发能源危机的应变能力等，各国需要结合国情加以具体分析。但归根究底，要想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能源安全”，必须具备能够在短时间内灵活启动的可替代能源，并建立多渠道供应的能源来源。这不仅包括一次能源的战略储备、备用产能，还应涵盖各种替代能源，以及通过技术创新来提高能源使用效率等方式。

未来，欧洲势必会为目前面临的能源危机付出高昂的代价。它将警醒并敦促欧洲各国认真深入地探究长期有效保障“能源安全”的解决方案。根据当前的能源市场行情及政治局势发展，预计将在以下几个方向对未来的能源安全战略或政策产生影响：调整能源结构，提升国家能源的独立性，如扩大境内风电或太阳能等可再生能源发电装机规模。

重新审视现有能源进口方式，实现能源类型及来源的多样化，最大程度减少对单一能源或单一来源的依赖。

加强重要能源基础设施建设，包括进一步增加对油气田的投资，建设液化天然气的接收和储备设施，加强电网以接纳更大规模的非可控产出的能源项目。

完善国家间的能源互联，包括输气管道、电力互联。

加快开发可再生能源。可考虑从政策层面简化规划许可审批流程或强化经济激励机制，以支持项目尽快落地投运。

通过持续推进技术创新和研发提高能源使用效率，如采用新的建筑材料或热泵等清洁供暖方式。

作为长期的解决方案，以上每一点均不可能一蹴而就，重塑过程必将漫长而痛苦。欧洲当前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还必须有大量真金白银的投入。这不是充分条件，而是必要条件。如果欧洲各国对此没有清晰的认知，未能尽快开始规划执行，就不可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能源安全”。

这对处于经济下行中的欧洲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然而，所谓“危机”，在“危”的同时，也一定伴随着“机”。为达成目标，欧洲各国极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放宽外商直接投资政策，以吸引对可再生能源产业的海外投资，由此将为中国投资者及新能源产业链企业创造不可多得的“出海”机遇。如何抓住机遇，变“危”为“机”，是我们下一步需要思考的。 CWEA

来源：《风能》杂志， 作者：王征 

参考阅读 

图1 ScotWind（左图）与R4（右图）中标项目的地理分布

苏格兰东区、北区，东北区海底拍卖分区示意图

获得租赁权的17个申请人信息列表：https://www.crownestatescotland.com/news/scotwind-offshore-wind-leasing-delivers-major-boost-to-scotlands-net-zero-aspirations

详细信息列表PDF

https://www.crownestatescotland.com/resources/documents/scotwind-list-of-successful-project-partners-170122 

17个中标区域分布图

可通过以下链接下载高清图片PDF

https://www.crownestatescotland.com/resources/documents/scotwind-map-of-option-areas-170122

http://vision.renewableuk.com/

《驱动未来：能源转型愿景》报告

Powering the Future: 

RenewableUK’s Vision of the Transi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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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的新能源相关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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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白皮书》中的重点目标和数据

《风能》“海风列国志”系列专栏文章

《欧洲风能：2021年统计与2022-2026年展望》报告

Wind energy in Europe: 2021 Statistics and the outlook for 2022-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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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海上风电港-信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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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比大片！

全球首个漂浮式风电场巨型风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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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为从岸上吊装到海上以及详尽的对接现场细节。

Hywind Scotland漂浮式海上风电场基本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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